第63章 自责与不满
魏紫伊腿上有伤，不便走动，这些日一直待在内阁之中修养。
魏紫伊知道十一身上也有伤，虽听零五说只是些擦伤，不严重，很快就能恢复，但当想起去往青山派途中，十一似乎身体就有所不适，应该是胸口的剑伤尚未痊愈。以魏紫伊对十一的了解，想必他前些日子因为暗卫管理诸多事务，必定未得好好修养。于是想着这次多放些假给他，也好让其安心养伤，不要再操心暗卫管理之事。于是命零五在十一伤愈前，暂时接管暗首之职。
零五得此令，心中十分欣喜，想着一定要好好表现，尽早向主人证明自己的能力并不比十一差。十一能完成的任务，他也一样能做得很好，甚至比十一还要优秀。想到这里，零五心中又暗暗升起一丝期待，期待十一伤重不治身亡。毕竟当时看十一伤势似乎真的不轻，自己又对三十二假传阁主令，以暗首护主不利，不配医治用药为由，将三十二打发走。受那么重的伤，不及时医治，他倒要看看，十一还有没有命活。
十一体内断箭被取出后，当日夜里，就起了高热。高热持续了整整三日，仍不见退，看着床榻上脸色苍白，微皱眉头躺着的十一，三十二心中十分不安。没有药物治疗，箭伤止血甚至都只能用草木灰，在这种情况下，持续高热不退，显然很危险。
十一这几日一直都昏睡着，高热再加之伤口疼痛的折磨，让十一即使昏睡时也是微蹙着眉，睡得很不安稳。三十二看着忧心，可又没有其他办法，他能做得已经都做了，剩下得就只能看十一自己能否熬过来了。
这日夜里，三十二拿着浸过水的帕子，擦拭着十一滚烫的额头为其降温，就听见昏睡着的十一，嘴里不停的呓语着。“主人……主人快走……东南方向，快走。”
“好了，主人已经安全了，别担心了，她没事的。”看着十一重伤昏迷不醒，梦里还记挂着让主人先脱身，三十二忍不住出声安慰。
“主人，对不起……是属下失职。未保护好主人……是属下的错，任凭处罚……”十一似乎进入了梦魇，不停的呓语着。
三十二听到此语，忍不住叹口气，摇了摇头。此行明明十一伤得更为严重，而阁主只是腿部擦伤，可医者却全部被叫去给阁主治伤，根本无人管暗卫的死活。也是，主人是一阁之主，自然配享最好的治疗，而暗卫即使伤重，只要主人的一句话，说惩罚不可治疗用药，就只能这么硬熬着，哪怕会有生命危险，也没人在意。三十二此刻深刻体会到，暗卫身份的卑微。
“主人……主人……属下会保护您的……”
不知道十一又梦到了什么，似乎梦里在进行着激战，手突然用力的握紧拳，手臂上好不容易止住血的伤口，此刻血又透过纱布渗了出来。
“主人很好，她没事，你还是先顾着自己吧。”看着困于梦魇中的十一，三十二一边按住他紧握拳头的手，一边叹气道。
“主人她都不在意你的死活，你还那么担心她做什么”。三十二心中再次替十一感到不值。
魏紫伊在内阁养伤这几日，零五每日都会前来探望，对魏紫伊的伤势十分关心。魏紫伊每次见到零五就会想起十一，自己养伤也有些时日了，按理来说，只受了些擦伤的十一早应痊愈，可十一竟然一直都未曾出现在自己面前，也不说来探望下，似乎对自己受伤之事，一点也不关心。
想至此，魏紫伊不觉心中有些酸涩。她虽然想见十一，可一想到他明知自己腿部受伤，不便行走，不主动来探望自己就算了，难道还要让腿上有伤的阁主，亲自去看望一名暗卫不成。想至此，魏紫伊赶忙将思绪中想主动去找十一的想法打消。
这几日三十二突然变得忙碌了起来，代班的暗卫首领零五，近日总是给三十二指派许多各式各样的琐碎任务，多到整日没有一丝闲暇，使其根本没时间照顾一直高热不退昏迷的十一。
三十二心中疑惑，总感觉零五是故意为之，但是作为一名丙级暗卫的他，又只能服从现为暗卫首领零五的安排。对于十一，三十二也只能心中祈祷，希望他能熬过此关。
十一高热了整整五日，体温才慢慢降下来。连续的高热让刚醒来的十一十分虚弱，背部、胸口伤处的痛意，又无时无刻不在挑动着他的神经，让十一疲累至极，连口渴想喝水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。
十一皱了皱眉，环顾下四周，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躺在屋子里。在他昏睡时，隐约能感受到三十二在照顾他，但是此刻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。无奈十一只能忍下口中干渴，继续躺在床上休息，积攒体力。
十一不清楚自己昏睡了几日，醒来后却很想知晓主人的情况，他想知道主人伤好了没，是不是还在因为自己没有尽到守护职责而生气。
经历了这些日伤痛的折磨，刚醒来的十一竟然庆幸自己为主人挡下了那一箭，否则这些伤痛就都要主人承受了，十一肯定是不愿的。但他同时又很自责，主人毕竟受伤了，作为主人的贴身暗卫，未能护主人周全，这是显而易见的失职，主人惩罚自是无可厚非。只是，这次自己确实有些伤重，差点熬不过。想到这里，十一又多少有些难过。主人难道就一点都不会担心自己撑不住，死掉吗。
十一突然又觉得自己十分可笑，一把刀剑，怎么总是生出些奇奇怪怪逾矩的想法。自己死了，自然是有新的更好的刀剑替代，主人又怎会在意。是自己想一直陪在主人身边，保护主人，是自己贪心了。
十一虚弱的身体没能让清晰的意识维持多久，便又睡下了。
三十二完成零五分派的任务回来时，已是深夜。刚一回来就直奔十一房间，此时见躺在床上的十一正转过头来看向匆忙赶来的自己，一下子愣住了。
“首领，你醒了！你可算是醒了！”三十二激动的都快流下泪来。
五日高热不退，一直昏迷不醒，三十二十分担心重伤的十一会熬不过。如今见到十一能醒来，三十二是真的发自肺腑的替十一高兴。
“有水吗？”十一嗓音低沉嘶哑的厉害。一日都未曾进水，此刻嗓子难受的紧。
“有的，有的，首领你稍等，我这就给你倒水。”三十二一边说着，一边急忙来到桌边。桌上有一早三十二就已备好水的茶壶，只是刚醒来的十一实在没什么力气自己起身去倒水。
三十二快速拿起水杯倒了一杯水后走至十一床前。十一起身有些困难，三十二见了忙先放下手中水杯，伸手将十一扶起，让其倚靠在床头坐稳后，才又将水杯端了过来。
十一接过水杯，喝了几口，干哑的嗓子稍微得到一丝缓解。
“这几日辛苦你了。”十一抬头对三十二说道。
“确实挺辛苦的。首领你知不知道你背后的箭伤有多严重，我可是费了好大力气，才将断箭取出。还有要不是我脑子灵活，单单就拔出箭后的失血，也会让首领你丧命呢。还有，首领你知不知道，你这都睡了多久了，整整五日呀。这五日我一直担惊受怕，生怕你撑不住醒不过来了。”三十二喋喋不休的说着，似乎想要将这几日自己的担心紧张全都交代一番。
“还有，首领，这几日阁主让那个零五暂代了你的职位。那个零五感觉有问题，他在你受伤这几日总是找各种理由，给我分派大量琐碎的任务，每日都让我忙到半夜才得闲，导致这几日我都没时间照顾你。首领，你说他是不是故意的呀。”三十二还在不停的说着。
十一安静的靠坐在床头，耐心的听着。等三十二都讲完，才开口说道：“再忍忍，等我伤好后，你就不用接零五分派给你的任务了。”
三十二连连点头，“对对对，所以首领，你可要快些好起来，否则我天天看着那个零五都快要烦死了。你是不知道他有多可恶，感觉做什么事都在针对我，没事还总找各种理由罚我。”
十一看着一直喋喋不休向自己诉苦抱怨的三十二有些想笑。他虽然比自己年长一岁，但处事仍像个孩子一样。不过仔细想想，也有可能是因自己出营时间比较早，太过老成了。
“阁主的伤怎么样了。这几日，主人可有来过……”后半句十一犹豫了下，最终还是问出了口。
“阁主一直在内阁休养，有零五守着，谁也不让靠近。具体伤势恢复情况，我这个丙级暗卫也不得而知。”随后三十二不自觉的叹了口气，接着说道：“首领，你昏迷着的这几日，阁主未曾来过。她只说不允许首领你治疗和用药……所以首领，属下帮你取箭之事还请首领替属下保密。”
十一听此，面上没什么表情，心中却有一丝失落和难过的情绪升起。随即又有些自嘲，是自己太贪心了，之前几次受伤，醒来后都能第一眼见到主人，于是便变得贪心起来，渴望每次重伤醒来之时，都能有主人守在身边。可这次是自己守卫失职，未能护主人周全，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让主人守在自己身边呢。也许主人都觉得自己不配再做暗卫首领了吧，要不怎么让他人替了岗。想来一定对自己很失望吧。
十一再次出现在魏紫伊面前，已是半月后。
白虎阁岳炎德的旧部残余势力，趁玄武阁出击青山派不利，全部返回玄武阁，疏于对白虎阁管理掌控之际，对白虎阁发动反扑，想趁机夺回白虎阁的掌控权。本来残余旧部势力不足为惧，但魏紫伊出访青山派时，带走了大量人马，本想着解决完青山派的问题后，就迅速返回白虎阁。
可未成想，青山派之行并不顺利，所带之人大部分都折损在对战中，可谓伤亡惨重。后来接应的队伍又是从白虎阁驻守之人中抽调的，所以白虎阁一时守卫空虚，给了岳炎德旧部反攻之机。再加之白虎阁留守之人管理不善，埋下了诸多隐患，也都在此时一并爆发。使得白虎阁形势突然变得不容乐观起来。
面对反攻，白虎阁守卫接连败退，几番下来，似有不敌之势。消息很快传到玄武阁，引起了魏紫衣的重视。吞并白虎阁并非易事，可谓步步为营，其中十一的付出也是巨大。如此又怎可让已经到手的白虎阁掌控权再从自己手中流失。所以必须要加派支援者，解除这次危机才行。
白虎阁和玄武阁距离并非临近，一个位于西侧，一个位于正北。管理起来有一定难度。自己之前带队征战白虎阁，并在刚刚拿下白虎阁之时，一直亲自留守在白虎阁中。但毕竟还有玄武阁一干事务需要管理，长期留守在白虎阁并非良策。而青山派之事，也不会就此结束，无论是对暂时获胜的青山派还是暂败的玄武阁来说，这次冲突都只是开始。
需要应付的事情有很多，作为阁主的魏紫伊自然不好长时间的离开玄武阁。而白虎阁又不能放任不管，最好是能有一个能力出众，又十分忠诚让自己信得过的人，来帮自己管理白虎阁。这样既可以分担自己在管理上的负担，又可以避免白虎阁内乱背叛。而这个人选，第一个出现在魏紫衣脑海里的不是别人，就是十一。
十一的能力自然毋庸置疑，论忠诚，似乎没有任何人可比，又曾经在白虎阁生活半年之久，对其算是相当熟悉。选择让十一驻守管理白虎阁，再适合不过。
不过魏紫伊却并不想派十一去。虽然理性来说，十一是最适合的人选，但感性告诉魏紫伊，她更想让十一陪在自己身边，她不想再将十一一个人丢在白虎阁，尤其白虎阁里还有岳玲珑，那个儿时就与十一相识，在十一最无助时出手相助，亲密相处半年之久，让十一第一次开口请求自己的人。
粗粗考虑了一会儿，此次魏紫伊打算派遣零五去往白虎阁。这些日他暂代十一暗卫首领一职，管理暗卫一应事务，能看得出零五的能力也是可以的，只是对其的忠诚度有待考量，派他前往还是有一定风险性的，自然没有十一稳妥。
魏紫伊有些纠结，想想不如直接将多日未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十一唤来，问问他的意见。没准人家并不想留在自己身边，而更想去白虎阁呢。如果是那样，自己还在这里自作多情的胡乱纠结些什么呢。
多日未见，再次出现在魏紫伊面前的十一，看上去似乎清瘦的不少。本就清瘦的他，如今下颌角更显锋利，连脸颊都有些凹陷。这些日魏紫伊一直都未曾给十一分派任何任务，连暗卫管理之事也有人代劳，就是想着让其好好修养，可不知为何竟会瘦了许多，这让魏紫伊感到有些奇怪。
“十一，给你放了这么久的假，休息的可还好？”魏紫伊出声询问道。
“多谢主人体恤，属下休息的很好。”十一半跪在地上，行礼敛目恭敬的回答着。
“那就好，如今唤你前来是有一事，想听听你的看法。”魏紫伊直奔主题，“当前原白虎阁残余势力妄图重新收复对白虎阁的掌控权，今日接连攻击我全新白虎阁，而白虎阁驻守人员不足，内部管理松散，正给了他人可乘之机，如今我打算派人驰援整肃白虎阁，你觉得谁最合适。”
十一思考了一下，认真回道：“主人可派属下前往，属下定完成任务，不负主人所托。”
魏紫伊对这个答案似乎并不感到意外，只是又开口补充道：“不过此人选需要驻守在白虎阁一段时日，并不是解除此次危机就可返回。不过此人选也相当于是白虎阁的阁主，掌管一阁事物，只不过要完全忠心于玄武阁，不可生出异心。”
十一在来面见主人前，就已听说了最近白虎阁出现的危机，当时十一第一个想到的是被困于素问园中的岳玲珑会不会有麻烦。对方是岳炎德的旧部，如果重新得到白虎阁的控制权，也不知道会不会强迫岳炎德唯一的妹妹岳玲珑做傀儡，来名正言顺的掌控白虎阁局势。倘若如此，对于单纯不谙世事的岳玲珑来说，处境恐怕不会轻松。
所以即使主人未派遣自己去往白虎阁，十一也是打算申请前往的，他害她失去了唯一的亲人，自然不能再让其陷入危险。否则十一真的会无法原谅自己。
于是在听到魏紫伊询问派遣人选时，很自然得推荐了自己。“属下曾有在白虎阁生活的经历，对白虎阁的情况更为熟悉，属下认为，此任务交给属下更为合适。属下愿服下「碎心丹」，如有背叛，则心脉俱断而亡。”十一十分平静的说着这样的话。
碎心丹是罗刹阁里专门用来防止人员背叛而给服用的控制药物，不过并非所有暗卫都会服用，一般只会给不被信任之人或者为保险起见才会选用。服用此药后，必须半月服用一次解药，如没有解药，则会心脉俱断而亡。而解药，则只有阁主拥有。
魏紫伊听了十一前半句话有些生气，没想到真是自己自作多情了。亏自己之前还在理性和感性之间纠结不断，可人家似乎对于留在自己身边根本没有半分留恋，一点都不犹豫的选择去往白虎阁。也对，去往白虎阁后，就相当于是白虎阁的阁主了，在这江湖上，又有谁会拒绝更多的资源和更大的权利呢。
不过当听到十一后半句话时，魏紫伊又不免有些惊讶。魏紫伊从未给十一服用过碎心丹，前期他只是一名可有可无的丙级暗卫，分派给他的任务自然也没那么重要，等后来十一一步步升任为甲级暗卫时，魏紫伊对其就一直很是信任，自然不必多此一举的利用碎心丹来控制十一。可此次他竟然主动提出愿服碎心丹以表忠诚，想必他这是十分想去白虎阁了。
思至此，魏紫伊心中莫名升一股怒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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